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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美散文

【宁静】高考岁月(散文)

优美散文2021-04-03111举报/反馈


   一
   高考对我们这代人来说,是希望也是奢望。
   每个乡镇的中学里,每年都有考上大学的农家子弟。一旦考上就是国家干部,可以吃“国家粮”。那是改变命运的大事情,是希望。
   每年二百多个学生里也就仅考出来两三个或者一两个。大多数同学只是高中毕业而已,还得回家当农民。哪个村里有个考上大学的,就像现在的**中奖一般,稀罕得很,是奢望。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全校师生聚集在操场,进行开学典礼大会。老校长的发言至今还萦绕在耳边:高一是基础年,高二是关键年,高三是决定年……基础要打牢,关键时候要拼命,决定命运的是高考……声音洪亮、低沉、有力!
   他历数了近年来我校高考中榜的名单,激励同学,树立信心,鼓足干劲,报效父母,造福社会。那讲话,很有鼓动性,对初入高中的新同学,尤其震撼。也是那一刻,我改变了“上高中就是耍三年”的悲观想法。觉得这个学校有特色,老师好,有盼头。
   最后,校长把前几年高考中榜的学兄、学姐们,从大学里请来,给我们讲感想,讲学习方法,讲师生情感……我很受感动和鼓舞。这也为我高中三年的打拼种下了饱满的精神种子!
  
   二
   上高中前,我是辍学了半年多的。那是因为初中毕业没考上师范,害怕三年高中白白浪费了时间。其实是厌学,或是逃避上学吧。这可把在外地教学的大姐急坏了,她写信做我的工作。我没听进去,把看完的信当成了手纸。
   过后,娘问:信呢?念念听听!
   我心不在焉地说:擦屁股了。
   娘生气了,当面严厉地数落一顿,直到我低着头承认错误,面有愧色为止。娘无奈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忙活去了。
   后来,大姐回家。和我说了些道理,现在已经记不得说些什么。当时就是自我固执地决定不上学了。
   大姐临走前,瞒着我对娘和大哥嘱咐了一些话,大概是要我多干累活、脏活、苦活。知道庄户人家受的苦,才能回心转意去求学吧?
   印象深的一次农活是扔猪粪。我家院子的西南角是猪圈。一窝小猪还没长大,雨后的猪圈很是泥泞,猪圈的粪坑已经填满。
   这日,娘安排哥嫂和我一起去圈里往外扔猪粪。哥嫂把粪坑里的粪用铁锨除到墙边下,我在上边负责扔到院墙外。院墙墙头下方有个小窗口,仅容得下一只铁锨的出入。窗口离地面一米多高。我需把哥嫂从粪坑里扔上地面来的猪粪及时地端上去,再甩到墙外。
   我当时还没长全身量,个矮劲小,不一会儿就体力不支了。手掌上起了水泡,生疼。
   起初还觉得好玩,等干不动了就慢下来。随后停下来时,突然感到那猪粪还是特别脏,不论颜色、形状,还是气味都令人作呕。从粪坑底下翻出来的,黏糊糊的一坨一坨,更是臭不可闻。小猪们的“咴咴”声,直望耳朵里钻,让人心烦的想吐!
   大嫂的衬衫已经湿透,光着膀子的大哥也大汗淋漓。他脸上、背上都粘上了脏臭的黑点。大哥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低头恨恨地把铁锨再次插入坚硬、粘稠的粪坑。
   大嫂看我已把上边堆成小山似的粪堆积攒到窗口了,实在不忍,就扶着锨把,麻利地爬上来,帮我一锨一锨地,把粪堆扔到墙外去。大嫂很有劲,她是越过墙头扔出去的,不一会儿就全部解决了,我当时感到很是惊讶。
   这时,一条青色的大蛇从粪坑的石缝里钻出来,小孩子的胳膊一样粗细,一米多长的身子。昂起它三角形的头,眼睛紧紧盯着我看。分了叉的舌头伸出来,晃来晃去,好像向我**!我早已吓的目瞪口呆,脸色蜡黄,欲哭无泪。
   幸亏大哥用铁锨把那条盘成园盘的大青蛇驮了出去,吓掉魂儿的我才静下神来抽泣。大哥回来后,见我蹲在墙角哭出声来,就怒斥道:哭什么哭!庄户人干活,就这样。说完,又和嫂子下到粪坑里去,继续忙活……
   触动我最大的一次农活,是初夏的早晨,娘把我从香甜的睡梦中叫醒,让我赶快跟着哥嫂去下地。
   穿好衣服,大哥早已扛着耧,提着装种子的麻袋出门了。嫂子臂弯里挎着筐,肩上背着绳子跟在后边。我赶紧按娘的吩咐,小跑着追去……
   来到自留地,天还很黑暗,只有西边半空上的月牙时明时暗。此时,凉风习习,旷野静穆,晨星低垂,远处的村庄还在沉睡。
   大哥把种子倒进耧斗里,自己扶着耧。大嫂把绳子套上自己肩膀,在前边拉。大哥让我挎着筐里的肥料,望楼盘上扒粪肥。
   就这样,大嫂在前面艰难地躬身前行,赤着脚用力踩踏松软凉爽的黄土地,步伐大而均匀,绳子勒紧在右肩膀的肉里。大哥弯着腰,面朝漏斗紧张地盯着里面的种子,双手扶着耧把手,边走边摇晃。那个石头做的耧蛋子来回晃动着,有节奏的敲击耧仓后边左右挡板,声音淹没在渐渐升起来的晨雾里。
   黑暗笼罩了旷野,寂静安慰着世界。汗水砸在土地里,没有任何声响。
   待到东方露出鱼肚白,地还没种完一半儿。大哥匆忙命令似的说:收拾起来,回家!
   果断,利索地收工。
   回到村里,偶尔几声鸡叫和犬吠传来。除此,整个村庄还在安详的睡眠……
   多少年后,我曾疑惑地问大哥:那天早上怎么那么神秘,匆忙?
   大哥不慌不忙的呷了一口酒说:那时候,咱家没有牲口。只得用人去拉犁。怕别人看着笑话了去……
   多少年来,我都很惭愧和内疚:上高中时,我每周一次回家,背一包袱干粮去上学,都是哥嫂像牲口一样从地里种出粮食来,供我吃……这对我的刺激极大,是我发奋上学的动力所在。也是我一生都无法用感恩和报答去表达的兄弟深情。
   促成我上学的大概是另一次的田间劳作。
   我在前边牵牛,哥在后边扶犁铧锄,牛和犁铧都不能偏离两行棉花苗。可不知怎地,那牛老往我身上靠,这样犁铧锄就会锄倒禾苗,大哥自然大声责备过来。
   待我用力推开牛头时,那牛的前蹄竟然踩到了我的右脚。心爱的鞋子被踩坏不说,脚后跟已是破皮淌血。我痛得大哭,顺便蹲了下去。原本指望大哥的同情和爱怜,没成想,他大吼一声:这么大了,连牛都不会牵?干什么吃的。
   随后,“啪”的一声,长鞭在我头顶炸开!于是,我来不及哭,迅速站了起来,继续牵着牛鼻子前进。那被牛踩掉了的鞋也不知去了哪里……
   地头休息时,我小声嘟囔:我要上学!
   “好,收拾回家。”大哥答应地很爽快。第二天就把我送进了学校。
   多少年之后,兄弟俩谈及此事。年及花甲的大哥说:当时,就巴望你说这句话呢!
   听后,我已泪流满面!
   现在想来,逃学的这段经历,是我后来能参加高考并顺利考上大学的潜在动力!
  
   三
   那年月,高中生活是艰苦的。正如路遥《平凡的世界》里描述的那样,吃饭就咸菜是常态,咸菜丝里有点肉儿的同学,那是生活富裕的家庭了。
   大多数同学都是从家里捎来煎饼或地瓜,用包袱包了,派值日生把整班同学的饭送到伙房里去蒸馏。下课后,值日生再把馏热的干粮从伙房里抬回来。
   我们都拿着煎饼或地瓜,坐在各自的课桌前,就着咸辣菜疙瘩,香喷喷地吃起来。爵在嘴里的煎饼是干燥的,需要喝着白开水才能把它送下喉咙去。当时,并不觉得难以下咽,更不讲究营养,吃得肚子八成饱就很满足了。
   宿舍是三间屋的大通铺,全班的男生挤在一起,下面铺了草褥子。同学一个挨着一个,很紧凑。冬天挤在一起,暖和。可夏天就不舒服了。
   睡觉前的集体拉灯入睡成了难题。入睡前免不了要说话,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完没了。正说的热闹处,班主任或值班老师窗外客气地咳嗽一声,大家逐渐入静睡去。后来,胆子大了,讨论热烈,伴随犟汉子驴似的不断争吵。咳嗽是听不见了,老师就大声地吼过来。洪亮的男高音越过窗子,在床铺的上空回响。于是,瞬间鸦雀无声,不一会儿,都呼呼睡去。
   冬日里夜长,暖和的草褥子底下,给老鼠创造了舒适的生活条件。晴天时,拿草褥子出去晒太阳,会发现一窝一窝的小老鼠在草里蠕动。它们见了人也不害怕,倒像是人打扰了它们的正常生活似的,瞪着贼眉鼠眼就盯着我们看。直看得大家心里发毛。
   胆大的同学拿块树枝,大声吆喝着,其他人跟着后面壮胆,好不容易才把它们请出去。这时,有个同学说话了:怪不得,我的耳朵少了一块呢,原来是昨晚被耗子咬了去了。他说得煞有介事。另一个同学接口说:是呢,昨晚,梦里就有一队老鼠,齐步走在我的脸上呢。好像还喊着号子,一二一……
   于是,大家就笑着、闹着走出宿舍,奔向了教室。
   高二下半年就把高中的全部课程基本学完了。这是关键年。晚自习任务重了。辛苦勤快的年轻老师会过来辅导。
   老师们恨不得拿水管子把知识灌进我们的脑子里去似的。可瞌睡虫十点多钟就来打扰我们,昏昏入睡的样子,老师也无奈。我和同桌就约定,看到对方打盹,就拧他的大腿。疼痛刺激下再坚持听下去。后来,拧也不管用,上下眼皮直打架。哈欠不断,一个跟着一个学。老师心痛地赶我们快散学睡觉。
   高考临近了。学校组织开家长会。
   校长特别会说:这是决定孩子终生命运的时候了。他们都是大学苗子,稍加努力,极有希望。但营养要跟上。家里好吃的多往这儿送。帮不上别的忙,至少要吃得饱、吃得好。老师有信心,家长更要支持!
   一通话,说得家长个个心里热乎乎的。都暗自发誓:砸锅卖铁,也要豁出去供养好学生!
   就这样,大哥回去跟娘说了,去县城跟上班的二姐说了。大家自然很高兴,也很意外。
   于是不久,二姐骑着自行车,奔了四十多里地,给我送来了麦乳精,留下来五块钱。自此,每顿饭可以不只喝白开水了。一碗麦乳精,甜甜的,香喷喷。第一次品偿到这般美味,如醉如痴,精神振奋,上起课自然劲头十足。五块钱买成了菜票,一个月时间,每天中午可以吃碗大白菜。把盆递给伙房师傅,看快舀完第二勺时,忙不迭抬头盯着师傅的脸,献媚似地说:老师,多舀点汤。师傅好像看出自己的馋,就大大方方的加了一勺,偶尔带上那么一片肥肉。那白白嫩嫩的肥肉啊,含在嘴里真舍不得咽下,慢慢的爵来爵去,仔细品尝过年才有的肉香。那感觉,几十年后的今天想来,舌底下还是余味无穷呢!
   大哥来了,带着一包小米给存上,换出饭票来。早上可以喝碗小米稀饭。小米粥泡煎饼,是另一番美味。含在嘴里的煎饼,再也不必散扑棱的难以下咽了。它黏黏的,滑滑的,入口即化的样子,伴随着直望鼻孔里钻的小米香,吃在肚里,舒舒服服。温润柔和的感觉,让那份爱,那份暖,慢慢的把能量补进了身体和大脑。后来,我常想,一米八的大个子,就是那时候窜起来的吧。
   离高考越来越近,回家的时候少了,娘就把好吃的找赶集的同村人捎过来。每次都带上几个大鹅蛋。娘怕煮熟了留不多长时间会坏,就把它腌制成咸蛋。那咸只是淡淡的。蛋白很嫩,蛋黄略微有点硬,有时咬一口,会流出香喷喷的油来。就着吃饭,格外顺口、下饭。
   直到现在,每次见到饭桌上那椭圆形的白白胖胖的大鹅蛋,总能想起老娘似乎还在老家草垛边下,不时东瞅西瞧地寻找鹅蛋。寻不着时,她就一只手去握着大白鹅的长脖子,另一只手在它屁股底下摸索着……要是下蛋了,就再去磨后边,墙旮旯,草堆里……直到找着为止。然后,抓把玉米粒子,撒到鹅食草里,或从草垛上撕下把嫩草给鹅吃。那鹅也昂起头来,对着主人,“嘎……嘎……”叫着,很懂事的样子,报以礼貌的问候。
   多少年以后,同学们聚会时,饭桌上来鹅蛋,有人还说:现在都说鹅蛋营养价值更高,看来是对的。见君高考前顿顿吃鹅蛋,所以才顺利考上了大学。我们没捞着吃,所以没有当年考上……
   虽说是笑谈,可高考的成绩里边,谁敢说不包含母亲的期盼、关爱、呵护?
   高考将至,老师最紧张。为了多考上几个学生,老师们都下了军令状。每个老师承包指导几个学生。我是幸运的,感觉所有老师都在关注我。数学王老师,比我大不了几岁,就像兄长一样时刻关心着我。他那严谨的教学态度和严肃的外表下,总有一颗仁慈、善良、热情的好心肠。有时把我叫到他的单身宿舍,嘘寒问暖,解决学习之外的困难,甚至拿出自己的菜票让我用。在那物质困乏的年代,这极为珍贵和感动!语文陈老师,我是他的课代表,又是老乡,初中教过我,对我充满了期待。英语孟老师,化学钟老师,还有物理,政治……各科老师,都卯足了劲地给我指导、鼓励、关心、呵护。如果说人生需要贵人相助的话,那我想,我人生贵人最多的时候就是高考前的日子。那令人难忘的紧张、努力,尤其老师的忘我陪伴和内心的热切期待,给我留下的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人生走来,联系最多的是利益,可比利益更重的是亲情,比亲情久远的是文化。我的老师们,用他们的言传身教,给我知识的同时,教我做人:真诚、善良、乐观、正直、敬业。这使我终生受益!
  
   四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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