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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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正赶上计划经济的尾巴，那是一个连生活必需品都相当短缺的时代，连买一盒洋火都是要票的。尤其在我长大的东北农村奶奶家，虽说吃饱穿暖是没有问题了，但是可以让大人小孩打打牙祭的零食还是难得一见的，而罐头则是最为鲜见的奢侈品了。在我的记忆中，罐头是逢年过节走亲串友或者看望病人时才能见到的宝贝，是那种直筒玻璃瓶子，外面粘一张简单标签，多是橘子、黄桃、山楂之类的水果罐头，用一个尼龙网兜拎着，互相挤撞叮叮当当地响，听在孩子们耳朵里犹如音乐一般美妙动听。 那时，八十多岁的太爷爷是家族中老一辈唯一健在的老祖宗，年节来探望的晚辈们孝敬的标准配置就是两瓶罐头和两盒果匣子。虽说那个时代生活水平不高，但是太爷爷的老祖宗待遇绝对是至高无上的，当爷爷奶奶带着五六个姑叔还有我住在一间房里，南北两铺炕挤着满满的一大家子人时，太爷爷则一个人单独享用着院子里那阳光最好的房间。不仅如此，太爷爷每日两餐饭也是用小锅单独做的，因为物质匮乏，细粮极少，包括年幼的我在内的所有人喝高粱米粥吃玉米面贴饼等粗茶淡饭的时候，奶奶会为太爷爷烙上一张白面饼或是煎两个鸡蛋，又或者是拨拉一碗疙瘩汤。青黄不接最不济的时候，也会在大锅菜里多放上一勺白腻珍贵的猪油才郑重地给太爷爷端到他房间的炕桌上，当然，少不了的还有每顿一壶烫好的老酒。敬老是一件自然的事情，这也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这种特殊待遇是包括五六岁的我也不能逾越的。只是，每次去太爷爷房间，炕琴上摆放着的那几瓶罐头让我垂涎欲滴，眼巴巴的瞅着使劲儿咽着口水，那种百爪挠心的感觉是长大后一直无法忘记的。 偶尔，太爷爷会在他房里边咳嗽边喊我“大宝，大宝哎~~~”。每逢这时我的心情总是极其复杂，兴奋中掺杂着纠结。太爷爷叫我，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让我给他倒痰盂，收拾饭桌子或是需要打一壶开水，另外一种就是犒劳我一口好吃的，可能是一筷子嫩黄的炒鸡蛋，还可能是一口飘着油花儿的菜汤，如果更幸运一点的话，虽说几率不大，或许还能得到一口他的水果罐头。所以，每次太爷爷叫我我都会屁颠屁颠的忙着跑过去，如果没有任何好吃的只是喊我干活的话，垂头丧气回来的时候，定是会被姑叔们取笑一番。可如果真的能吃到了一口罐头，那份满足，是一种和过年一样的欢喜亢奋，慌忙中的那一口是吃不出来什么滋味的，基本就囫囵吞下去了，但是那满腔的甘甜却浸入心底。假使一口罐头过后还能喝到一口里面糖水的话，那将会是幸福到了云端，那可不是一般的糖水，而是甜到了心口窝，甜的上至头顶下至脚底都通透的美味，吸一口含在嘴巴里，哪里舍得一次咽下，那将是一种暴殄天物，要慢慢体会那糖水充斥着口腔的幸福感，一丝丝顺着咽喉浸入心肺，感受着糖水经过的路径，体味着那浓浓的酥甜，周身上下包括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那份甜腻。 儿时的罐头是神奇的，能包治百病。小时候，特别盼望生病，如果感冒发烧或者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太爷爷就会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瓶他珍藏的罐头，甚至吝啬的奶奶也会给我买一瓶水果罐头来吃。说来也是奇怪，无论烧的多迷糊，又或者是身体多么的不舒服，当启开的罐头摆在身边顿时就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那年月谁念叨家里孩子生病了，总会有人说“要不买瓶罐头？”，你看，连大人们也相信罐头有着神奇的魔力。生病时的那一瓶罐头绝对是我的专享，这种稀罕的人间美味也不用急着吞下肚，没人催没人抢，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啊，又怎能不百病全消，所以儿时倒真真是认为罐头可以治病的。许是精神的作用，每次生病都能神奇的好转，当然，有时尽管身体还不舒服呢，也是不能说出来的，心里想着，罐头都吃了，怎么还好意思说难受呢。 小时候吃的最多的是橘子罐头，那也是最耐吃的品种，因为瓶子里可以有很多橘子瓣，可以一瓣一瓣的数着吃，不像黄桃或者是梨的，只有三四块，就算再省着也很快就吃完了。山楂的也很好吃，酸酸甜甜的，那汤水更是浓郁，怎么吃也不会够。 每年秋天，姑叔都会自己自制罐头。东北农村鲜有水果，奶家后院倒是有一棵沙果树，每年都会结下满满的果实，沙果是一种北方的小水果，是东北农村专有的品种，没熟透的沙果咬上一口甚至会把牙都酸倒了。这种至今为止也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果儿，对于不能时常吃到罐头的我也是一种慰藉。制作沙果罐头得选择成熟的果子，不然做出来的罐头会奇酸无比。将洗净后的沙果在大锅里蒸熟，然后放进一个坛子里，码一层果子撒一层白糖，当然最好是用冰糖，因为糖不是太充裕，做出来的罐头总是没那么甜，但是，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姑叔制作的时候我便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姑叔虽嫌我碍事却怎么赶也赶不走，坛子装满以后要封闭上一天，使糖浸入果子以后才能吃，那一天便仿佛刚过完正月十五的小儿又盼望过大年般极其难熬，因此我也难得乖乖的待在家里，生怕跑出去玩儿的时候错过了开启沙果罐头。自制的罐头当然和买的是有区别的，不如买来的更浓甜，但是对于一年也没有几口零食吃的乡下孩子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了。 现如今，超市里各种琳琅满目品种的罐头却很少有人问津了，对于在乎健康指标的现代人来说，这么高的糖份和半年的保质期是不符合健康饮食标准的。但是，就是这种不起眼的水果罐头给儿时的我带来的幸福和享受，是任何佳肴果品、任何山珍海味无法比拟的。对于儿时的我来说，水果罐头就是天下最美味的珍馐，也是幸福生活的象征，甚至小时候的理想就是长大后能够随心所欲吃罐头，想吃山楂吃山楂想吃黄桃吃黄桃，忘不了那年秋高气爽时节里，躺在麦剁上，馋嘴的小小少年仰天幻想着，嘴里还咂摸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