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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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是我中学时最喜爱读的文章。 特别是当读到父亲为远去的儿子买橘子，有些胖的父亲蹒跚地穿过铁道，又努力地爬上月台，儿子瞧着父亲的背影流泪的这一节时，我的眼泪就被感动地簌簌地流了下来。 可是那时年龄小，对自己的父亲终日忙碌、操劳的背影并不是很在意，所以对于作者在文章中关于父亲背影感人至深的描述，却不能真正地体会。 真正体会到朱自清《背影》中父亲的那种舐犊情深、浓重的父爱，还是在我几次高考落榜的日子里。 我是家中的长女，因为懂事勤劳又好思好学深得父亲的喜爱。当时父亲的工资很低，上有高堂下有四个未成人的儿女，家中的经济异常困窘、不堪。所以父亲对我这个长女寄予着殷切的希望，希望我能一炮打响考上一所重点大学，成为中国的居里夫人。 还有就是能为弟妹们带个好头，早些帮助父母挑起家庭生活的担子。 大概是父亲对我的期望值过高了吧!还是命运和我们这对父子一再地在开玩笑，我这名班级里的优等生却考场发挥失常，接二连三地失利，给我们家里带来了一片片阴云。 八四年，我又一次揣着父母沉甸甸的期望走进了考场，初考绿灯闪烁，一片光明! 正当我紧锣密鼓地准备复考的时候，平静柔媚的黑龙江不知发的那门子的脾气，一夜之间大水漫过江堤，无情的洪水淹没了还在做梦的人们，淹没了场院里正在晾晒的小麦，淹没了沿岸的村庄、田地，黑龙江已经把周围几十个村屯全部收入了囊中，把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变成了一片泽国。 从远处看只能看到在水中孤立无援的一个个烟囱和一片片向日葵黄色的花盘在水中上下挣扎。昔日车水马龙的沿江公路此刻上面却突突地急驶着救援的汽艇。 我家所在的林场由于地势比较高虽免于水患，但也成了水中孤岛，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复考的日期一天天地临近，水却像钉子钉住了一般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洪水不退这可急坏了父母，他们天天站在水边观察水情，察看水退了多少。每天察看完后都要在水边插上一根木桩，做为记号，以便于下一次去看水位时有个比较。 看过后就来安慰复习中的我：“安心复习，如果水不退我们爷俩穿山绕道走也要去参加考试，千万不要因为大水而影响复习的情绪。”我掩饰着内心的不安，点点头继续当我的拼命三郎。 半个月过去了，大水终于在人们的祈盼的目光中退缩了。黑龙江又恢复了它昔日的温柔美丽。可是由于低洼的地方水还没有退净，还是积存了大量的积水，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湖泊。由于长时间的浸泡公路暂时还不能恢复通车。但这已经使全家人欣喜万分了。 经过商量由爸爸亲自骑自行车送我去县里参加复试，如果运气好的话半路上有可能拦到四里八村去往县里修江堤运石头的车呢!那可就阿弥陀佛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爸爸就上路了。开始天气还很凉爽，此时正是北方的八月二十四号，本来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但一切都让这场大水给搅和了。 开始的这一段公路路况还不错，爸爸骑的飞快。我坐在后边和爸爸唠着有关考试的事宜。很快我们来到了出林场后的第一个村子。 爸爸和这里的农民很熟，他在这里有许多朋友，爸爸亲热地和他们打着招呼，询问着水灾后的情况。 村民们叹息地告诉爸爸：“已经入场院的小麦被大水冲跑了，没有收割的小麦来不及抢收被泡在地里了，房子也淹了正抓紧时间重建家园呢!” 村民告诉我们大水来的太快了，又是在半夜里，当发现来水的时候眨眼功夫水就上了炕，来不及穿上衣服，全家人急忙爬上二层棚，水就撵着腚跟着上了二层棚，还好没再上涨，一直等着第二天县里派来的汽艇才脱离危险。 这次大水因为是半夜发生的，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因此也发生了不少的笑话，不少的人是光着身子跑出来的，所以这些故事够人们说上一阵子的了。 农民们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群体，在悲伤中也能笑出眼泪来，他们非常地乐观、向上、勇于面对生活中的不幸，是真正打不垮的人们。 我和爸爸劝慰了一番鼓励他们继续好好生活又继续上路了。我们慨叹了一阵洪水的无情，话题又转到了我的考试这件事上来了。我自我解嘲地对爸爸说：“算起来初考、复考加在一起我已经是十进考场了，比范进中举还艰难曲折呢!” 爸爸也笑着说：“别背包袱，考不上也别灰心，安心当你的老师，以后就来个曲线救国吧，别一棵树吊死。听说林业局正准备送几名老师去师范校进修呢!如果能去进修不也挺好吗!我感激地点点头，心中一阵阵地难过，爸爸啊!爸爸，女儿的前程日夜牵动着父亲的心，使父亲殚精竭虑，日夜忧思! 由于路况时好时坏，我们走一段骑一段，走得不算慢也不算快!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庄。此时太阳已升起好高了，烈日炎炎，骄阳似火烤得我难受极了。再看看爸爸也累得满头大汗，身上的白的确凉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此刻正紧紧地贴在后脊梁上，脸上的汗水也一串串地淌成了线，脑门上渗满了密密麻麻的尘粒，爸爸本来就患有多汗症，大热天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还不停地出汗呢，更不用说还带着个八九十斤的人了。 要知道爸爸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能不累吗?我再也坐不住了，急忙从车座上跳了下来，高声叫着：“爸爸，找个树荫歇一会吧!看您累的出了这么多的汗。”又忙掏出手绢给爸爸擦汗。 我抓着车把不撒手，坚持要带爸爸走，决不能再让爸爸骑车带我了。可是爸爸坚决不肯：“你后天就要考试了，考试前本来是要好好休息的，可是咱家没有那个条件，让你在县里住招待所复习。今天去县里已经消耗你太多的体力了，这次初考你成绩很好，我有预感，这次你一定有希望考上，保持体力才是你当前最需要做的，是当务之急的大事。” 爸爸一边抱怨着天气的炎热一边催着我快上车，不然得话就耽误赶路了。爸爸擦了几把汗又急忙抢过车把一偏腿上了车，我强忍着眼泪紧跟几步也跳了上去。 看着爸爸被汗水溻湿的衬衫;看着爸爸两手握着车把，左右腿有节奏地一蹬一蹬地带动的上半身向前一起一伏的背影;看着爸爸由于过度操劳早生的白发，听着爸爸由于用力而发出的呼哧呼哧地喘气声，我的心里难过极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内疚的泪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飘飞的思绪把我带回到了四年前一个风雪弥漫的日子里。 八零年的隆冬，北风呼啸着，卷着漫天的雪粒子，寒风仿佛要钻进人的每一条血管里，这正是东北有名的“大烟炮”的天气。 不远的小路上一前一后有两个小黑点顶着风雪，侧着脸一步一滑地艰难地拉着小车向前蠕动着。这就是爸爸和我，车上装着五袋面粉、几十斤豆油、新宰的几只小鸡、猪肉和家中能拿得出手的一切能吃得东西，当然还有我的行李。 几个月前我高考落榜了，这不幸的打击使我痛不欲生，终日里郁郁寡欢、唉声叹气，仿佛生活里再也没有了七彩的阳光，甚至想到了死。 爸爸觉察到我的这个苗头，狠狠地批评了我，那严厉的话语至今还响彻在耳畔：“一次挫折就受不了了，今后生活中的风呀!雨呀的事多了，花草树木有枯萎的时候，人的精神不能枯萎啊!胜不骄，败不馁，振作起来，来年再考。” 不久，爸爸不顾家里生活的困难托老朋友为我联系到了汤汪河一中插班复读，此时此刻爸爸正躬着身子费力地拉着重载的小车，把我送到四里外的公路上等车。 由于这条路少有车走又加上前两天新下了一场大雪，路难走极了。爸爸在前边努力地拉着车子，我在后边奋力地推着。 尽管天气很冷，可是爸爸的脸上身上已出了不少的汗，蒸腾的热气到了寒冷的空气中又沉了下来，变成了霜挂在了爸爸的帽子上、眉毛上、棉衣上，爸爸的整个一个人简直成了“白毛仙姑”了。由于出汗，爸爸把帽子的护耳已经翻了上去，从后面看，爸爸头上的帽子像张开翅膀的小鸟在飞翔。 风还在猛烈地刮着，丝毫没有停顿下来的意思，这里成了风和雪纵情狂欢的狂欢地，今天看来是它们的狂欢节!刺骨的风扎在我的脸上，也扎在我的那颗无比愧疚的心上。 透过爸爸那霜白满身的背影，此刻我才真正强烈地感悟到爸爸那沉甸甸的期望，望子成龙的苦心，殷切的重托。 我感到无法排解的不安和惭愧，眼泪瞬间充满了我的眼眶，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暗暗地发下誓愿一定不辜负爸爸的期望! 几年下来，接二连三地落榜，连我自己都失去了信心。可是爸爸却对我一如既往地充满热望和信心，对他的女儿一刻也没有失望过。不断地鼓励我一次次地迈进考场的大门，还要一次次地为我四处奔波联系重读的学校，全家人还要节衣缩食地省下钱来给我买复习资料。 一桩桩、一件件往事，一幅幅父亲的背影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不停地切换到我的面前。可是由于整日忙于自己的事，我却很少想到爸爸的艰辛和痛楚。 爸爸就在我的粗心大意中一天天地变老，头发也隐隐约约地现出了白色，脸上又新添了几条皱纹。 多少年来，爸爸在我的人生旅程上送了我一程又一程，为我吃尽了艰辛和困苦。我正是在爸爸的护送下，才能如此从从容容地面对生活中一次次地失败，跌倒了又勇敢站了起来，勇敢地扼住命运的咽喉，没有向命运低头。我正是在爸爸毫无怨艾的期待中一点点地长大、成熟!并走向成功，走向理想的彼岸! 年华似水，往事如歌! 如今含辛茹苦忙碌了大半辈子的父亲已把四个儿女培养成人：四人中一名硕士，一名重本，两名大专。并于去年退休，回到了他魂牵梦绕离别了四十年的山东老家安度晚年! 由于爸爸在培养子女方面对牟氏家族有贡献，他和我们姐弟四人的名字简介被收录入牟日宝编写并已出版的《牟氏望族》这部书中，做为家族励志的榜样，将受到牟氏族人世世代代的传颂。 爸爸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山东，但是关怀的声音不断地从电话的那一端传来。惦记我和孩子，尤其是我女儿的教育问题，甚是放心不下，问我这嘱我哪，一如对待儿时的我。 每次谈到女儿的教育问题，爸爸都流露出愧疚之意。认为我的高考失利与他当初的选择有关，他当初戴着大红花支援边疆建设，硬是自己申请从条件优越的省城来到条件极差教育又落后的农场的。才导致他的聪明女儿屡屡高考失利，明明是一块好材料却贻误了。 爸爸的愧疚的声音常听得我泪流满面，握着话筒哽咽地只是点头答应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每当这时，在晶莹的泪光中，我仿佛又看见爸爸霜白满身吃力地拉着小车的背影，仿佛又看见爸爸汗流浃背地在泥泞的路上，用力蹬着自行车送我去考试的背影。 哦!爸爸的背影将永远地深深地嵌印在女儿记忆的心屏上，永远存储在女儿心灵那似海的硬盘里，它将伴随着我，直到我生命的心头，永不删除、永不格式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