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是个好地方

　　耒阳蔡伦竹海，又名黄市竹海。

　　为调研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造纸术在耒阳的传承和生产情况，以及为蔡伦古法造纸术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进行资料保全，我在蔡伦竹海连续的待了一段时间，让我对竹海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在竹海往事那篇文章中我说过，我对竹海怀有一种别人不可能有的特殊感情。红网网友鸡窝山人在我这篇文章的跟贴中作了画龙点睛般的点评，他说，那个让你摸过背的冯家大女儿，那个与你一起打打闹闹的三女儿，让我突然萌生想去竹海看看的念头。风景里的主角是人，景是因人而美。竹海往事文字很美，很真实，把竹海写成了边城，令人浮想联翩，心驰神往。

　　其实我说这个，反过来又想说，有些去过竹海的，回来后往往说，竹海冇嘛咯看的，看来看去，一山的竹子。

　　一山的竹子，让你一个劲的看，紧赶慢赶的赶了去看，可能真的会有些失望。然而这次，我在竹海的久住，让我认识到了一个很多人不曾认识的竹海。借用耒阳文化局王怡芝女士在登临观海楼后，一句发之肺腹的话来说，竹海是个好地方。

　　竹与兰、梅、菊，同为四君子，其清雅淡泊，是一致的。很难想象，兰、梅、菊这三样植物会成片成片，熳烧天边。唯有竹，在耒阳黄市镇这样一个地方，构成了一个大面积的视觉上的美学冲击。

　　蔡伦竹海横跨黄市、大义、南阳三个乡镇，号称有16万亩，100平方公里。这些，只是考据学上的数字，于赏竹品竹的心境而言，没有多少意义。有意义的是，当你登临竹海最高峰上的观海楼，那绵延起伏，大大小小的山头，宛若大海涌起的波涛，层峦叠嶂，滚滚而来。大海的波涛是湛蓝湛蓝的，竹海的波涛是碧翠碧翠的。视觉上的一致性，高低起伏性，中间几无杂色。清风过眼，竹梢轻摆，你便一叶轻舟，在绿波里荡漾。眼中所见，风来风止，波起波跌，郁郁葱葱。

　　然而，竹海的大美，还不是在这里，这也是我这次久住竹海，所得的一种认识。

　　每有来竹海的人，导游必会将你引向观海楼。上观海楼，领略一番竹子太多，一种视觉上的纯粹和干净，再引你去见识另一番神奇，才能直触你记忆深处。

　　竹海石林与云南昆明的石林，广西贺州的玉石林有很大不同。昆明石林壮观，气势大。贺州玉石林很奇拨很新异。蔡伦竹海的石林，当你身处其中后，你记忆中的某些东西，一定会被激发的。

　　石林，因其石质，长年裸露于地表之上，日晒雨淋，与天斗与地斗，早就造就了它们的棱角分明，沟壑纵横，线条粗犷，其尖锐不忿，顿挫囹圄，或惊险或阴沉，或峥嵘或怒齿，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有茂林修竹人家，小家碧玉羞妆的想象。然而，蔡伦竹海里的石林，一改石林的特质，万般娇柔的情趣，芊芊丽影的情调，全在里面。

　　我也是在石林，感受到了竹海的真正之美，这个美与石林有关，又与石林无关。说它有关，是因为我乍看到石林，它太美，我久驻。那一道石壁，或许是大海的波涛，千年万年的敲打，才使它这般光滑如镜，韧如刀背。那一处石峰，二亿年前一定是女娲补天的彩石，可是......补天无我，竹海听风，不寂寞也不快乐，恒定千年，竹海成海，海纳苍生。匆忙的脚步送来了芸芸众生，一双双浸淫了风花雪月的眼睛，流露出了或膜拜或仰望，才让它重新焕发出夺人的光彩。

　　与沉默千年的石林漫谈，在熳烧天边的竹海里呼啸，我顿悟了。

　　导游一定会引你走入石林，一路喋喋不休，告诉你，竹海石林主要为碳酸盐类岩石，也就是我们通常所称的汉白玉。一块块汉白玉久露在外，长年经溶蚀、风化，形成了一种喀斯特岩溶峰林地貌。那一簇簇石头，高低错落，参差嶙峋，成了所谓林状。导游还会告诉你，这些石林在景观上构成有穿岩、石门、石壁、石洞、石巷、石峡谷、象形石等，类型丰富，造型奇特。如果竹海石林只是这般，倒不希奇，我的顿悟，也要隔靴搔痒，搔不到痛处。导游口中生花，说这个像青蛙那个像八戒，还有振翅欲飞的鸽子，海底龙王的孙子。等等，什么石中长树，树中长石，尽出你的想象。可我以为，她们还是没有说到竹海石林的真正之美。

　　竹海石林的真正之美在哪呢?就是我在前面说过的，那一番不为外人所道的茂林修竹人家，小家碧玉羞妆。

　　石头生在竹子里，竹子里面有石头，这句话或可用于蔡伦竹海的石林，然而，这些只是竹海石林的表象。你且看，慢慢看，不要急。急了，你会看不到它的本来面目。它的本来面目，一定会在你的久久注视下，突然的清晰起来。可是，我又怕你没有这个耐性，你肯定会说我，不就是石头吗?石头生得怪，还能怪到哪里去?我以为，它不是生得怪，是生得巧。你久久驻足之后，会不会有回到家的感觉呢?茂林修竹人家，小家碧玉羞妆。石林深处，不正是你昨日的故乡吗?

　　竹海石林与别处石林最大的不同则是，它是单独的，或说是独处的，不像昆明石林，成片成片的连成了一个整体。也不像贺州玉石林，半个山坡雪白一片。这里的石林，每一处或成林或成峰，互不相扰，自成体系。无论它有多峥嵘多怒齿，都被弯弯垂影的修竹化去了周身的戾气。竹，成了自家院落里的一片风景;石头，是我们千年不去的化身。走在山间小道上，就如走入了江南的小巷。竹林掩映间，这里一处人家，那里一处酒肆。这里有狗吠，那里有鸡叫。竹叶疏疏的院落里，小儿哭闹，小妹踢毽，老爹编竹，阿妈洗衣，竹林人家的温情幸福，静秘安逸，悠然入你的眼，醉你的心。

　　啊!竹海的石林呀，你是我一直不曾走回的人家。我爬了一座山，又爬了一座山，趟过一条河，又趟过一条河。山还是那山，河还是那河。九十九道弯，三十三道水，我望穿了双眼，只为了在那翠竹弯弯里，看一看隔家的小妹挑着一对水桶，来到了井边。小妹，你还记得我帮你挑水吗?你家的水缸，是不是挑满了?不好，她家顽皮的弟弟追来了，我跑呀跑，摔在了门槛上。阿妈扶起我，我张开小手，阿妈抱起我，放倒了竹椅上。我跳下竹椅，捧过阿妈熬的竹叶茶。竹叶清清，茶水香香，我眯上眼睛，睡在了竹叶低垂的石板上。

　　竹海旅游开发办的贺副主任以及竹海办的工作人员小曾和小戚，还有蔡伦古法造纸术传承人梁成富，他们很是热心的陪我在竹海到处走。那段时间的走，让我走出了一条我认为是竹海游最为经典的线路。这条线路，我在这里自信的说，可能没人走过。为此，我要隆重的推荐下一位到竹海的人。

　　从上堡晶矿下的蔡伦广场坐船，向上往大河滩。船劈水波荡，人随清风去。两岸青山青，竹在水中摇。船须在太义乡东坪村八组码头边靠岸，登船上岸后，一眼可见一座始建于清光绪16年(公元1890年)，有48根木柱，大小房屋51间的湘南民居建筑群，这也是第八批省文保单位周家大院。周家大院坐东南朝西北，其砖瓦磨合，斗拱飞檐，彩饰金装，砖石木雕，如果你对建筑学有考究的话，一定可以待上一天。如果没有，则在游玩之后，再行上船，继续我们的山往水里藏，水向山上流，一山一水共碧翠，山山水水意相连。十五分钟左右，船靠大河滩码头。踏石上岸，一道彩虹或挂于你眼前。大河滩古镇新修了一处喷泉广场，25米高，被载入了吉尼斯纪录的世界最高天然喷泉呼啸着往上，又猝不及防的倒挂。一道扇面水帘，一道拱形彩虹，便也颤颤巍巍的斜挂在半空中。

　　聆听喷泉，看看彩虹，再往耒阳在耒水上的第一个门户性港埠码头大河滩。据耒阳县志载大河滩在唐朝就已形成集市。到清光绪十二年(1886)，有二十多家店铺，南来北往的客船、货船川流不息，来自长沙、汉口、衡阳及永兴、资兴、郴州的客贾常集于此，是耒水河上一个很重要的商埠。漫步古街，还可见一个热闹。古街的老人，则会向你诉说，当年的大河滩，有八个码头，每个码头买卖的是不同的商品。镇上人家除了做买卖外，大多数都是抄纸的。所谓抄纸，则是蔡伦古法造纸术在大河滩一带的通俗叫法。我玩笑曰是不是当年的大河滩有很多的抄纸女?老人很自豪的说，当然了，钱塘江边浣纱女，大河滩上抄纸女。那时的大河滩，家家户户的女孩子都会抄纸卖。我听了，便很想像王昌龄一样歌一曲浣纱女钱塘江畔是谁家，江上女儿全胜花。吴王在时不得出，今日公然来浣纱。我呢，一曲抄纸女耒水河上飘白絮，大河滩上女儿家。一船载来情郎歌，抄纸声声对歌来。

　　可如今，大河滩上哪还有抄纸女呀?怅然的我，向山涧走去。一路小溪潺潺，竹枝摇曵，树木阴阴。沿山间小道直达凉亭村，可看古法造纸术遗存下来的古造纸作坊，又可到建于明崇祯年间的紫霞寺。入寺参佛，必为功德。当你心静目明，焕然一新的走出紫霞寺后，在负氧离子每立方米含量高达15000个以上，中国最大的天然氧吧里洗了你的肺，再入农家喝一杯竹叶茶，清清你的火，再沿山间小道留连竹海石林，找一找你当年住家的小院是哪一街哪一巷，这个时候，你或许不想走了，想要停下，好好歇歇。

　　你是不是要歇歇，我管不了，不过我真要给你说，竹海是个好地方，来了不要走。那高高的观海楼，还在遥遥的呼喊，竹海，欢迎您!